2006年1月10日星期二

我们仍旧在歌唱(附录)

以下是La Memoria的原文歌词、我的不才翻译和相关的注释。大量的历史典故信手拈来,不得不佩服老狮子的手笔。

La Memoria León Gieco

Los viejos amores que no están,
la ilusión de los que perdieron,
todas las promesas que se van,
y los que en cualquier guerra se cayeron.

Todo está guardado en la memoria,
sueño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El engaño y la complicidad
de los genocidas que están sueltos,
el indulto y el punto final
a las bestias de aquel infierno.
Todo está guardado en la memoria,
sueño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La memoria despierta para herir
a los pueblos dormidos
que no la dejan vivir
libre como el viento.

Los desaparecidos que se buscan
con el color de sus nacimientos,
el hambre y la abundancia que se juntan,
el mal trato con su mal recuerdo.
Todo está clavado en la memoria,
espina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Dos mil comerían por un año
con lo que cuesta un minuto militar
Cuántos dejarían de ser esclavos
por el precio de una bomba al mar.

Todo está clavado en la memoria,
espina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La memoria pincha hasta sangrar,
a los pueblos que la amarran
y no la dejan andar
libre como el viento.

Todos los muertos de la A.M.I.A.
y los de la Embajada de Israel,
el poder secreto de las armas,
la justicia que mira y no ve.

Todo está escondido en la memoria,
refugio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Fue cuando se callaron las iglesias,
fue cuando el fútbol se lo comió todo,
que los padres palotinos y Angelelli
dejaron su sangre en el lodo.
Todo está escondido en la memoria,
refugio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La memoria estalla hasta vencer
a los pueblos que la aplastan
y que no la dejan ser
libre como el viento.

La bala a Chico Méndez en Brasil,
150.000 guatemaltecos,
los mineros que enfrentan al fusil,
represión estudiantil en México.
Todo está cargado en la memoria,
arma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América con almas destruidas,
los chicos que mata el escuadrón,
suplicio de Mugica por las villas,
dignidad de Rodolfo Walsh.

Todo está cargado en la memoria,
arma de la vida y de la historia.

La memoria apunta hasta matar
a los pueblos que la callan
y no la dejan volar
libre como el viento.


记忆——莱昂·谢科

消逝的爱情
失落的梦想
所有不再的承诺
还有所有在战争中倒下的人们

这一切都保存在记忆中
宛若生命和历史中的一个梦

关于肆意屠杀的
谎言和同谋
对那地狱野兽的
赦免和不再追究

这一切都保存在记忆中
宛若生命和历史中的一个梦

记忆刺伤沉睡中的人民
将他们唤醒
因他们不让它
如风一般自由地生存

凭着出身阶级的颜色
人们寻找那些失踪者
饥馑和富足同在
伤痛记忆的折磨

这一切钉死在记忆里
宛若生命和历史中的一根芒刺

军队一分钟的花费
够两千人一年的满足
用一颗投入大海的炸弹的价钱
能让多少人甘心为奴?

这一切钉死在记忆里
宛若生命和历史中的一根芒刺

记忆刺出人们的鲜血
因他们将它牢牢捆绑
不让它
像风一样自由地飘荡

人们死在犹太互助会
还有在以色列大使馆
武器秘密的力量
视而不见的司法机关

这一切隐藏在记忆中
宛若生命和历史中的一处避风港湾

使徒会神父安赫莱利主教
血在污泥中流淌
此时教会选择了沉默
此时只有足球甚嚣尘上

这一切隐藏在记忆中
宛若生命和历史中的一处避风港

记忆爆发直到击倒
压抑着它的人们
因他们不让它
像风一样自由地存在

射向奇科·门德斯的子弹
十五万危地马拉人
与步枪对峙的矿工
墨西哥被镇压的学生

这一切背负在记忆之上
成为生命和历史的一把武器

美洲被损毁的灵魂
军队杀死的少年
贫民窟的穆希卡神父遭受的折磨
罗道夫·沃尔什的尊严

这一切背负在记忆之上
成为生命和历史的一把武器

记忆瞄准迫使它沉默的人们
将他们杀死
因他们不让它
如风一般自由地飞翔

注释:

赦免和不再追究:阿根廷恢复民主制度后,以总统阿方辛为首的文人政府与军队达成妥协,通过了《义务服从法》和《停止追究法》,对前军政府1000多名军人和警察在1976年至1983年间的各种违法行为不予追究。这两部法律最终在2003年8月21日被阿议会废除,为在阿根廷国内审判前军政府迫害进步人士的罪行打通了道路。前文“关于肆意屠杀的谎言和同谋”,指控阿方辛和梅内姆政府和军方沆瀣一气,掩盖军政府的罪行。有证据指梅内姆家族的一些人参与了军政府时期对左翼人士的迫害和谋杀。

人们寻找那些失踪者:据阿根廷官方纪录,军政府统治时期共有约1.3万人失踪或遇害。失踪者多在大街上或家中遭绑架,受尽严刑拷打后被秘密处决、毁尸灭迹。曾有证据指出军政府曾用飞机将犯人尸体赤裸投入大海。在拉美其它国家,这样的“失踪人口”数以万计。

一颗投入大海炸弹的价格,能让多少人甘心为奴?:前文意指军人政府的穷兵黩武,这里提到大海应该是指阿根廷人心中永远的伤痛——马岛战争。1982年4月,独裁者加尔铁里为转移国内对军政府经济工作不力的不满,利用人民的爱国热情,贸然以武力攻占马尔维纳斯群岛。结果准备不足的阿军在家门口被英国人击败,损失1万3千余人,马岛主权问题至今无法解决。另一方面,加尔铁里和其他阿根廷独裁者一样,被控参与了对进步人士的绑架和杀害。

人们死在犹太互助会还有以色列大使馆:1992年3月17日以色列驻阿根廷使馆被炸,29人死亡。1994年7月18日,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闹市区的阿根廷犹太人互助会7层大楼发生剧烈爆炸,建筑物完全被毁,86人在爆炸中死亡,200多人受伤。这是阿根廷历史上发生的最严重的一起恐怖袭击事件。此后的调查表明,黎巴嫩真主党是这两起恐怖事件的元凶。但调查因涉及情报部门渎职甚至通敌行为而受到梅内姆及其后历届政府阻挠,档案被封,直到2003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武器的秘密权力,视而不见的司法机构:可能是泛指司法机构惧怕军政府的势力,对其罪行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但“武器”一句也可能是影射前总统梅内姆涉嫌参与军火走私的案件。梅内姆被指控在1993年和1995年任总统期间非法向巴拿马和厄瓜多尔出售军火,获利逾6千万美元。此案目前仍未有结果。

此时只有足球甚嚣尘上:1978年阿根廷足球队在本国主办的世界杯上夺冠,胜利的欢乐一时冲散了独裁统治下的愁云惨雾。军政府也很好地利用了足球这一阿根廷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提升自己的威望。还有传言说,本届世界杯中阿根廷对秘鲁的6:0大胜是军政府通过贿赂秘鲁政府获得的。尽管我是阿根廷队的球迷,还是想要提及这一点。

使徒会神父:1976年7月4日凌晨,布宜诺斯艾利斯天主教使徒会的3名修士和2名神学院学生在他们居住的团体活动中心被军政府派遣的特务枪杀。据联合国人权委员会日后调查中得到的证词,阿根廷军政府当时存有大量文件,记载被他们认为是“危险分子”的宗教人士的各种活动信息。此次遇害的5人均在此名单之上,由于经常宣讲和平、反对暴力、反映底层群众的疾苦,他们被指控为“第三世界主义分子”和“毒害青少年的思想”。在军政府独裁统治时期,约有一百位神父和修会会士遭杀害或失踪。

安赫莱利主教:恩里克·安赫莱利,阿根廷里奥哈教区主教,一生致力于为穷人奔走呼吁,反对军政府实施的政治迫害,有名言“一只耳朵倾听上帝的福音,一只耳朵倾听人民的呼声”。他因此遭到当权者忌恨,被称为“红色主教”,多次收到死亡威胁。1976年8月3日,安赫莱利主教在布道中悼念了遇难的使徒会神父;次日,他在小村公路上遭遇蓄意制造的车祸。有目击者说,他并未在车祸中死去,而是遭杀手在其颈部重击而死。他随身携带的有关另外两名宗教人士遇害的证词失踪。

奇科·门德斯:巴西割胶工人,环保主义者和工会领袖,带领民众以非暴力手段反对跨国企业对亚马逊雨林的砍伐,成为大公司和与企业家勾结的政府官员的眼中钉,多次遭到关押、罚款和威胁。1988年12月22日,门德斯被一名农场主雇用的枪手暗杀。

十五万危地马拉人:危地马拉自上世纪四十年代以来就开始了长时期的军政府统治。和拉美很多国家一样,危地马拉军政府背后也有美国人的支持。民众的反抗持续了40多年,1992年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印第安妇女门楚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在血腥的斗争中,15万危地马拉人被杀(有的统计数字甚至几倍于此),其中土著印第安人是最大的牺牲者。

与步枪对峙的矿工:在拉丁美洲,矿工的工作条件和生活待遇往往是非常悲惨的,他们为争取自身权利而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抗争也是此起彼伏。拉美矿工运动最著名的一次可追溯到1907年,当时在智利的伊基克圣母玛丽亚天主学校,数千名硝石矿工惨遭军警杀害。

墨西哥被镇压的学生:在60年代西方世界学生运动大潮的背景下,1968年墨西哥城奥运会开幕前在该国爆发了抗议社会不公、要求受美国支持的政府下台的大规模学生抗议活动。这次运动被扣上了“共产国际阴谋”的帽子,并遭到残酷镇压。10月2日晚,军警在特拉特洛尔科广场设下由直升机、装甲车、冲锋枪和白刃构成的包围圈,向人群开火。总共300多人在屠杀中死亡,数千人受伤和被捕。

军队杀死的少年:阿根廷和拉美国家军政府时期发生过多次针对青少年学生的镇压活动,著名的如1976年9月16日的“铅笔之夜”。当天凌晨7名中学生被军警从家中强行带走,因为他们参加了要求政府给予学生廉价公车票的抗议活动,而被军政府认为是“教室叛乱”的领导者。这7名学生仅有1名生还。

穆希卡神父:生于阿根廷富贵之家的卡洛斯·穆希卡神父选择了终生为底层民众鼓与呼。他是“《为了第三世界》修士运动”的成员,积极参与反对社会不公的政治活动。他曾多次遭到暗杀威胁,但他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献身耶稣和他的教会,和穷人一起为解放而斗争;如果主恩准我为这个事业死去,我随时做好了准备”。1974年5月11日,穆希卡神父在做完弥撒后被一名化装的男子枪杀。凶手后被指认为一名警察官员。

罗道夫·沃什:阿根廷作家、记者和翻译家,从事新闻、犯罪小说和纪实文学的创作,曾亲自调查、撰写了很多揭露政府黑幕的文章。在军政府的统治下,他创建了“阿根廷地下新闻社”。1977年3月24日,魏地拉将军政变上台一周年之际,沃什写了著名的《致军事委员会的一封公开信》,当时无一报社敢于发表。第二天,一伙军政府特工试图秘密绑架他。沃什奋起反抗,打伤了一名绑架者,但自己也伤重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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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仍旧在歌唱

还记得我曾经写过“港台音乐中的批判现实主义”。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似乎缺乏叙事民谣、尤其是涉及社会题材的民间歌曲的传统,更不要提以抗议为主题的政治歌曲了。官方的政治歌曲倒是铺天盖地,毫无来由的愤怒也在所谓的中国摇滚中间大行其道。

那么我们真应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愤怒。真正的愤怒是一种勇气,对抗整个非正义社会的勇气。现行体制的吹鼓手所谓“愤青”的愤怒在我看来不过是用不着头脑用不着理智用不着知识更用不着勇气的狂吠而已。

最近重新在听阿根廷那几个老家伙的歌,把一首从前就很感兴趣的La Memoria(记忆)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又去网上遍查了资料,不禁感慨万千。

在这首歌里,老狮子(Leon Gieco)把阿根廷乃至拉丁美洲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娓娓道来,似乎是站在大全景的高度俯视江河的奔腾,但却字字泣血,声声带刃。此时愤怒的控诉已化为平静的陈述,那些熟悉的人名、地名简单地罗列在一起,听来是如此直白平淡,却直插胸臆。即便是只对那段历史有些许了解的我也能感同身受,更不用说从那个恐怖悲伤的年代幸存下来的阿根廷人了。仔细听一下现场版本中观众的掌声,就明白他们对哪些事仍旧记忆犹新。这首歌坚定地告诉我们,只有被人们埋藏在记忆中的才是真正的历史,永远不会被任何势力抹去;就算它一度沉睡,也终有一天会撕开伤口喷薄而出,令所有试图掩盖和忘记历史的人在痛苦中清醒!

狮子的这首《记忆》被阿根廷政府教育部的官方网站收录在“真相与正义国家纪念日——铭记1976年3月24日政变”专题栏目中。在红色和黑色触目惊心的背景中,同时被收录的还有反映那个年代的几十首歌曲和电影。除了狮子的平静控诉,还有查理·加西亚的尖酸讽刺(《恐龙》:“街区里的朋友会消失无踪;电台里的歌手会消失无踪;报纸里出现的人物会消失无踪;你爱的人会消失无踪;空气里的人就会消失在空气里;街上的行人就会消失在大街上;但是总有一天恐龙们也会消失的!”),维克多·埃雷迪亚的不屈战歌:(《我们仍旧在歌唱》:“我们仍旧在歌唱,我们仍旧在诉求,我们仍旧在梦想,我们仍旧在期望,要他们告诉我们,那曾经芬芳在大街小巷追逐理想的花朵,都到哪里去了?”)。甚至还有斯汀的悲伤情话(《她们孤独地跳舞》:“为何她们在这里孤独地跳舞?为何她们的眼神如此悲伤?她们和死者共舞,她们的父母、她们的孩子、她们的爱人,不停地、孤独地舞着。”)。直面历史,这是艺术家的勇气,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勇气。

我们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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